追忆母校——风鸡学校
杨锡华    

    不久前，我有幸读过鞠凡民、龙怀湘两位老师撰写的《我们记忆中的荣成凤鸣小学》一文（刊载于《荣成文史资料》第二辑），倍感亲切。我曾在这所小学度过了高小时代，至今在脑海深处还完好地烙印着学校的面貌和师长们的容颜。现将我记忆中的一些事实整理成文，作为《我们记忆中的荣成凤鸣小学》一文的补充，奉献给读者。   
    一
    凤鸣学校是辛亥革命烈士曲璜先生亲手创建的。他是清末廪生，早年游学京都，目睹清王朝的腐败、列强的入侵、人民遭受的涂炭，毅然回归故里——凤头村，一心兴办教育，企望通过教育造就人才，救国救民。   
    1905年（清光绪31年），曲璜邀请学界有识之士商讨筹建高等小学事宜。他的创议得到武秀才龙南泉、开明绅士刘耀文等人鼎力支持。于是便利用凤山古庙办起了凤鸣学校。学校的第一期学生大都是“私塾生”，其中有的还是清末秀才，如刘伯初、梁国文、姚筱珊等，他们既是学生又是先生。由曲璜担任校长，刘伯初、梁景珊主持校务。当时的学习课程，既有孔孟之道的“子日、诗云”，也有变法维新的“新政、新学”。曲璜校长除在校讲学之外，还同校外同盟会员刘培源等有识之士广泛接触，积极参与辛亥革命。荣成革命军政府成立时，曲璜担任了革命军政府司法科长，他的学生姚筱珊担任民政署委员。凤鸣学校的校务则完全由刘伯初负责。   
    二
    1912年（民国元年），曲璜遇难后，由姚筱珊接任校长，正式招收初级小学毕业生入学。辛亥革命遇难而侥幸生还者李穆斋，北京政法大学毕业的鞠日升，清华大学毕业的邹本令，清末秀才曲心斋、刘国文、王春仁，还有从正规师范毕业的王汉民、梁秀亭、王建军、龙启通等，都相继来到凤鸣学校任教，真可谓人才济济。   
由于办学人秉承享亥革命精神，深孚众望：教学者才学出众，教学得法，教学成绩极佳，深受社会各界赞许。来校就读的学生逐年增加，到1937午，学习班级增加到9个，每班学生多达60余人。   
凤鸣学校校址在埠柳镇凤山前坡，是利用古庙改建扩建的。“古树新花”、“新旧合壁”是凤呜学校校舍的特点。当我入学时，学校已有教室、图书室、游艺室、会议室、储藏室、学生饭堂、教师宿舍和男女生宿舍等90间，规模相当可观。为了用水方便，特地在厨房门前凿了一口深井。水井旁还有一方形水池，那里面栽着荷花，养上大鲫鱼。每当夏季，荷叶摇曳，花香四溢，置身其中，别有一番情趣。学校的前院和院外东北角鼎立着三株主干挺拔、枝叶茂盛的银杏树，它凌空睨视着两片果园，桃、李、杏、梨花鲜果香，整个学校掩映在果树林中，环境清雅幽美，实属教书育人之绝妙境地。
    三
    我是1933年春考入凤呜学校的。那时的校长是姚筱珊（学海）。他年近五十，面庞清瘦，眼睛炯炯有神，步履敏捷而刚健。他衣着朴素，春秋总是一身蓝布大褂，夏天总是一身土布衣衫，虽然已打上了补丁，可总是显得那么整洁利落。   
    当时学校共有6个教学班，300多名学生，l位校长，8位老师，l位炊事员和l位帮灶的。老师管教学，其他教导、庶务、会计、文书、校工，警卫和菜园、果园管理等诸多事务概由校长一人独揽。   
    尊师爱生是学校的传统美德，也是姚校长身体力行的一贯主张。在姚校长的办公室里高悬着学校创始人、辛亥革命烈士曲璜的放大肖像，他是姚校长的老师，在多次集会上，他都说过：“我经常怀  念我的老师，我常在他的面前检点我的行为，力求勿玷校誉，勿负师恩。”我入学的第二年，学校开始招收女生，首先接来的是曲璜烈士的孙女曲贤敬同学（她现在北京某大学任教）。1935年6月，凤鸣学校举行了建校30周年大庆。大庆的第一项日程是举行曲璜烈士纪念碑揭幕仪式。校长双手搀扶着白发苍苍的老师母走上碑座台上就坐后，由曲贤敬同学上前三鞠躬后，双手揭开碑顶的红绸帷幕，“曲渭沦烈士纪念碑”八个鎏金大字出现在全场近千人面前，闪闪发光。这时老师母大恸。姚校长声泪俱下地说：“老师啊！你亲手创建的学校30年培育出芸芸众生，您当含笑九天……”应邀入会的县长邱中度也讲话盛赞姚校长治校有方，严师出高徒，弟子遍中华。校庆时，外埠学友送来许多金匾、银盾、教学仪器等。在展台上陈列的黄绢册子更引入注目。那是按北京、天津、上海等地排列的，上面写着校友及其家长捐资兴学的款额。因为学校是区立的，县里不拨分文。学校的创建经费和以后的扩建经费、充实设备的经费，全凭大家捐助。用姚校长的话说：“学校培育学生，学生爱护学校，这是凤鸣学校的建校根本。”姚校长治校是事必躬亲，以校为家。我在校的三年里（毕业后留校复习半年，准备投考文登乡师），不管是星期天还是节假日，他都很少离校。节假日，他常对不回家的学生讲古文、《论语》。寒暑假独他一人留守，管理校务。平时教师上课，他则在菜园果园耕耘修剪。晚上学生就寝后，他则到校园内外巡视，以防盗窃。清晨又是他第一个早早来到操场操练，日复一日，从不间断。学校东院的学生餐厅大门上贴着姚校长亲笔写的楹联：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，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。餐厅内高悬着“凤鸣朝阳”大匾，下面是“咬得菜根则百事可做”的标语牌。这些触目动心的警句，对少年学子是起着不可估量的策勉作用的。在30周年校庆时，姚校长办公室的东便门还贴着他手书的一幅对联：三十年来一切酸甜苦辣饱尝于我，千百载后万般名利功过完全由他。从这里完全可以看出他“只顾耕耘不问收获”的实干精神和坦荡胸怀。   
    姚校长对旧官府是存有戒心的。听老同学讲，旧县府曾多次想把学校收归公立，但他总没有答应。在20年代学校曾设过“师范班”，县里趁校长到北京募捐之机，强行将这个班迁到县城。校长回来几经交涉迁回，未获答复。官司打到省里，县长被调离荣成，姚校长也被革职。事后，他曾赴北京在某王府任家庭教师。后经地方乡绅坚请和学校师生强烈要求，他才重返学校任校长，直到日寇入侵。
    四   
    学校的教师是由校长择优选聘的。校长常说：“有好老师才会有好学生。”凤鸣学校的教师文化素质好，业务水平高。现分别谈谈我入学时的八位老师。   
    李悫棠（穆斋）是辛亥革命荣成县蒙难的革命党人中唯一的幸存者，他头上和双手都留有被打和被刺刀穿刺的伤疤。在课堂上，他清秀娴熟的板书，言简意赅的讲解，牵动着多少青少年学子的心弦！“我的手写不好，我的嘴说不出，你们要加倍努力，学得要比我好！”在新生入学、毕业、各种国耻纪念会上，他老人家那沉着而又激动人心的讲话，不知敲开了多少青少年的心扉。   
    鞠振海（日升），北京政法大学毕业，是当时著名的书法家，精通篆隶，尤擅魏碑，作品遍布全县．他写的碑文、墓志很多。教毕业班的国文课和各班的三民主义课。当时的课本是开明书店出版的，他每次讲课前都让学生用笔大加删改，而后才系统地讲解。他常说：“去掉废话，言简意赅，才是正道！”“语句不通，把老先生（指孙中山）的本意都给弄糊涂了。”他的这一作法深受学生欢迎，大家在作文时也就更加注意谴词造句，不敢有半点马虎。   
    曲心斋是一位老“秀才”。我入学第一学期的语文老师。他讲课生动。形象、幽默、风趣，同学们对他很敬重。那年春寒料峭,清明节下了一场雪。雪后，曲老师在黑板上写上“天寒教室不生火”几个娴熟、清秀的欧体大字，说：“这是今天的作文题目，仔细想想，想好了就写吧！”由于老师的启发诱导，同学们开拓思路，立意准确地完成了这篇作文。发作文时，老师先总的讲评这次作文的优点与不足，引示立意新颖的佳句；然后再逐个叫到面前加以指导，把作文郑重地交到学生手中。 
    梁秀亭，军医大学毕业，教算术、自然，讲课清楚明快，注意结合实际，深受学生欢迎。讲到照相机、电影机的原理时，就用他个人的袖珍摄像机，在校园里边讲边为同学们拍照；学校还特地雇马车到城里王文彬照相馆搬来了磨电机、放映了《荒江女侠》无声片子，让我们大开眼界，收到了很好的教学效果。   
    傅绍武是河北人，艺专毕业，教音乐、美术、校歌《凤鸣朝阳》是他谱曲教唱的。他教唱的《锄头歌》、《镰刀歌》、《千里马》等歌曲，深受同学欢迎。绘画以国画为主，按《芥子园画谱》的顺序教学，最后一学期也学制图、炭墨。历届毕业同学的作品，选优分组张贴在游艺室、图书馆、饭堂、礼堂墙壁上，让新入学的同学，随时观摩学习，广收教益。 
    林基明，毕业于烟台东海中学。他讲地理课，边画图边讲述，口齿清楚，生动形象，一堂下来，全班同学大都能记下主要内容。他写一手好毛笔字，寒暑假考试，全校公布各年级学生成绩，都是他写榜。他对足球、篮球、网球技巧也都很出色，是这些球类的总教练。他还拉一手好京胡，风琴弹得很娴熟，吹洞萧极动人。指导学生剧团排演文娱节目，洒脱熟练，他导演的四幕话剧《屠户》，曾轰动校内外，深受同学和邻村群众赞赏。   
    龙怀湘，中学毕业，沉默寡语，态度和蔼，脸上总是挂着自然的微笑。教授历史，讲解熟练，重点突出，常常像讲故事一样地结束了课文。以后教英语课，也同样受到学生欢迎。   
鞠维模（范民、凡民）是我入学第一学期的班主任，那时他刚满20岁。教生理卫生课。他生活朴实，待人和气，跟同学们的关系十分融洽。
五   
    凤鸣学校兴办在辛亥革命前夕，结束在1940年2月日寇入侵荣成后，具有35年的历史，共计培育学生3000余众。当时乡里民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：“孔丘弟子三千，凤鸣学生三千余。”在这3000余众之中，大都品学兼优，思想进步，除小部分升学深造外，绝大部分走上了教育界。   
    1940年，荣成抗日民主政府成立后，仅俚岛敌伪据点附近各村小学教师就有14人是凤鸣出身的同学。我们在国难中重温当年姚校长“勿玷校誉，勿负师恩”的教诲，倍感亲切。我们在县抗日政府教育科的领导下进行着“灰色教育”，被称为“有据点无敌区”,深得领导赞许。在战争年代，有许多凤鸣出身的学生几经周折投入革命阵营，如刘其人（刘德贤），张铎（张锡周）到文登乡师寻找党组织；杨振綍(杨言)、杨振绪（林瞳）等改名换姓投奔延安。许多同学如刘今生(刘裕元)、鞠远辉、梁锡年、王传纪、鞠泽学、梁进忠、宋修仪等都曾在党中央和国家政府部门任过职，也有些同学成为工程师、经济学家、大学教授。